最近，深圳因为“很能生”在网络上走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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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据显示，深圳在2019年以21.68‰的户籍人口出生率拿下全国第一，近几年出生率虽然有所下降，但仍然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。
然而，蓬勃生机的背后，是“娃无人带”的困境。
众所周知，深圳是一座移民城市，深漂们的父母大多数都在老家，一旦在深圳结婚生子，想要“啃老”不容易，送娃回去又不舍得。深圳生活压力也大，父母都是上班族的“双职工家庭”十分常见。
婴幼儿无人照料，住家阿姨成了刚需和依靠。但由于供求失衡以及行业不规范，想要找到一个靠谱的阿姨，往往需要走很多弯路，花很多冤枉钱。
“在深圳，找个合适的阿姨，比找老公还难！”一位宝妈如此吐槽。
双职工家庭的尽头，是找阿姨
“小时候感觉自己理所当然就长大了，等到自己有了小孩才发现，如果没有长辈帮忙照顾，小孩要怎么长大？”
诗雨和丈夫都是深漂，各有事业。婚后他们原想过上几年二人世界的日子，但长辈们不断催生，而且每次都信誓旦旦地保证：你只负责生，孩子我们来带。
孩子出生后，婆婆从老家来到深圳帮忙。但承诺总是不堪一击，还没等到诗雨出月子，婆婆便借口说深圳噪音太多，每天晚上都睡不着，回了老家。
诗雨没有办法，丈夫正处于升职关键期，经常出差，她只能自己边带娃边恢复身体。产假结束后，她向领导申请了居家办公，“女领导能体谅这种左右为难的感觉，而且当时疫情，她同意了。”
疫情过后，公司要求员工全体返岗复工。诗雨的难题来了，孩子谁来带？
无奈之下，她多次和婆婆沟通，才再次将婆婆请出山。为了让婆婆轻松一些，她每天上班前准备好孩子的辅食和婆婆的饭菜，婆婆只需要白天带小孩，晚上不用陪睡。但不到半个月，婆婆又开始闹着回老家，“她说自己腰椎疼痛，带不了......”
诗雨不愿意孩子跟着婆婆回江西老家，她小时候是留守儿童，深刻体验过父母不在身边的无助，“导致现在的性格有一些敏感和脆弱，所以就算再难，也要把孩子留在身边。”
思考了一番，她还是决定找个住家阿姨，不当全职妈妈，坚持到小孩上托班。
与诗雨不同，珍珍是主动提出不用老一辈带娃。
“我爱自己的丈夫，但很难爱屋及乌，和他的家人住在一起容易产生矛盾”。珍珍和丈夫试过和父母住在一起，老人思想传统，双方的育儿观念差距太大，他们都感觉到很强的束缚。
为了避免吵架，她和丈夫专门存起一笔钱，用来住好的月子会所和聘请住家阿姨，换他们两个人的自由生活。
好阿姨价高难找，总有人想带薪养老
事实上，找一位合适的住家阿姨并不容易。
大多数人和楚樱一样，在找阿姨这条路上屡次碰壁，经历着过五关斩六将的折磨。
“初中毕业的保姆不带睡、不早教，开口都是7500元以上，还包吃住。”谈起现在的市场行情，楚樱边摇头边说。
她对阿姨的不高，身体健康，主要带娃，卫生为辅，眼里有活，不懒惰，不打听，不八卦。“最基本的要求而已，但找到完全符合这个条件的都不容易”，她感叹道。
两年前，她因为产假结束复工，但没人帮忙带娃，所以开始找住家阿姨。当时她没经验，觉得阿姨合眼缘就定了下来。“我对阿姨没有太高的要求，毕竟六个月大的小孩除了吃就是睡。但这个阿姨做饭没有人想吃，而且比较有个性，爱玩手机，一玩就叫不动。”
楚樱本想将就，但阿姨过节回了一趟老家后，就单方面宣布老家有事，不想再来了。
吸取了上次的教训，她重新找了一位做饭好吃的阿姨，但后来发现阿姨爱接私活。在楚樱带孩子回老家休了两个星期假的时候，阿姨不接受放假，住在楚樱家里接私活，还理直气壮地要求楚樱支付全额工资。
“千挑万挑，结果挑中了个老油条”，楚樱愤慨，再次换了阿姨。
第三个阿姨各方面都还让楚樱满意。但有一天，邻居私聊她两口子是不是经常晚上吵架。楚樱一问，原来是自家阿姨整天将家里的隐私说出去，“她每次抱小孩下楼散步的时候，就和小区里其他阿姨聊八卦，把家丑全都扬出去，嘴巴太大了忍不了。”
后来她又通过中介换了两次阿姨。第四个阿姨铺张浪费，用浴霸热风风干头发、用婴儿棉柔纸擦地板......第五个阿姨各方面都可以，但体检后楚樱发现她隐瞒了传染性疾病。
找得实在筋疲力尽了，楚樱终于在熟人的介绍下，找着了一个各方面都比较合适的阿姨。
“终于熬出头！现在的阿姨来了快半年了，很有边界感、做饭合胃口、不会偷懒、买东西会先垫付，宝宝在外面对别人的玩具感兴趣，阿姨立马网上下单……主动性很强又不会越界，我很喜欢她。”
在试用阿姨的这条路上，珍珍也吃了很多的亏。她性格比较随和，每次阿姨提要求，她总是妥协，有的时候甚至还感觉自己花钱买气受，把自己变成了保姆。
有人每月回一次老家，要求报销往返车费；有人节假日拒绝休假，要求双薪，年底还要十三薪；有人要求住的房间不能太小，吃饭点菜，暗指上家给她过生日会送她东西，晚上8点之后不能打扰她去跳广场舞......
为了让阿姨们专心照顾好自己的小孩，不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对小孩发泄不满，所以就算阿姨们的要求再离谱，珍珍都会尽量满足，但她也发自内心地感觉生气。
“这些住家阿姨是来工作的吗？更多像是来带薪养老的。”
频出乱象，家政行业缺乏规范
“现在的家政市场还是太乱了。”不少在社交软件上找过阿姨的人如此吐槽
“没有统一的行业规范，中介也起不了什么用，加上就业门槛低，各种水平和素质的阿姨都有，工资却出奇的统一，比各行各业涨得都快。”
一个比较突出的现象是，现在行业内并没有官方的考证机构，但总有阿姨“持证上岗”，要求加薪。
“之前有个阿姨说她受过培训，有各种证件，一个证要加500元薪资”，珍珍感到诧异，因为她没感觉到在实际操作中，阿姨运用了证件上的专业知识。
后来，珍珍从她一位家政中介朋友那里了解到，这些证件都是一些非官方培训机构发的，没有任何规范性可言，多半是培训十几天直接发证，有的还可以直接买。
市场鱼龙混杂，让雇主们很难精准匹配到符合标准的阿姨只是一方面，好阿姨的稀缺更是让不少雇主为了留住人，开始了“内卷”。
“小区里有的宝妈很‘卷’，他们给阿姨高薪，但只要求阿姨把孩子带好，刷个碗就可以了”，楚樱理解他们的想法，如果阿姨包揽所有事务，可能哪样都干不好，不如只把孩子带好。
但阿姨们聚在一起时，难免会有比较，“我家第三个阿姨就总是和小区的阿姨们互相打听工资和工作量”，她很无奈，因为自家阿姨有时听到别人的工资更高，工作量更少，回家就甩黑脸，不愿意干活。
楚樱也妥协，孩子在阿姨手上，只要她把孩子带好，其他的家务活她都帮着分担，让阿姨尽可能轻松一些，对孩子也好一些。
“本来就是一个辛苦的岗位，被大家惯成了享福的岗位。”为了孩子，每个人都迫不得已，成为这个产业链恶化的一环。
“雇主对阿姨的初印象，取决于上一户人家对她的评价”，在找阿姨方面有经验的宝妈，都得出了这样一条经验：“最放心的、最省心的阿姨，就是熟人真实用过好评的。”
有些阿姨在面试和试用时吹得天花乱坠，时间久了就开始暴露各种缺点，楚樱的前五任阿姨都是这么被汰换的，“很浪费时间、精力和感情，经常换对宝宝也不好。”
但她算是幸运的，在熟人的介绍下，最终找到了合适的阿姨。然而，她有朋友因为迟迟找不到合适的阿姨，不仅耽误了工作，小孩子也没有照顾好，索性辞职，当起了全职妈妈。
“不到万不得已，我想我很难会做出这个决定”，楚樱摇了摇头。
宁愿“白干”，也不轻易全职在家
对于深圳双职工家庭中的女性，请阿姨往往还有另一层深意。
“深圳妈妈和其他城市不太一样的是，真正愿意放下自己的工作成为全职妈妈的，还是少部分人”，诗雨在一个宝妈群和其他妈妈讨论时，得出了一致结论。
她在龙岗一家外贸公司上班，是一名会计。月薪加上接一些私活，她每个月的收入刚好过万，但她的住家阿姨月薪是7500元左右。如果阿姨周末不想休息，那每个月需另加1000元左右。
“加上阿姨住在我家日常支出这些隐性成本，我工作受气挣的窝囊费，全都给阿姨了。”
心痛之余，她感觉这钱花得很值。“靠自己的能力，为家务和育儿买单，不用哀求别人帮忙照顾小孩。”
结婚两年多，她从一个对婚姻满怀向往的人，变成了一个理性思考婚姻意义的人。“婆家人靠不住，如果我自己也没有了赚钱的能力，那才是真的被动。”
珍珍也有一样的感触。她和丈夫都是独生子女，上有四个老人要抚养，下有自己的小孩想富养，所以即便她丈夫的薪资颇高，但她从来没有动过放弃自己工作的念头。
她住进月子会所的时候，选的是比较好的套房，婆婆来探望孩子时，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为什么要住那么好，浪费钱。
“我当时都不想理她，反正我自己能赚钱。但是如果我没有工作，她肯定会觉得我在乱花她儿子辛辛苦苦挣的钱”，后来无论谁游说她当全职妈妈，她都很坚定地回绝，自己赚钱才是底气。
花大价钱聘请住家阿姨的情况，往往熬到孩子上托班后就会有所好转。从长远来看，住家阿姨才两三年，而职场还有三十年。
“不排除部分宝妈只因上有老下有小，有车贷房贷，所以不能轻易辞职当全职妈妈。但在我认识的大部分宝妈里，尤其是在深圳的，还是向往自己变得强大又独立的”。
表面上，作为雇主，她们是在为家务和育儿买单。实际上，作为个体，她们是在为自己在社会上、家庭里立足的尊严买单。
备注：文中人物均为化名
文丨白粥
部分图片来源ShenzhenWeekl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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