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阳光,将丰收的麦浪映在脸上,几多顽劣,几多老成,像似水流年。
(资料图片)
收到“快乐童年”群聚会的提议,是在儿童节前。那天居然一个不少,就像当年,相约去拔茅针,去采蛇莓。这回却冲儿童节来的。彼此忘了年龄,喝酒、唱歌、拍视频。相互叫着绰号,当年的皮相又回到了我们身上。
今天,不再买蔬菜;不再穿保安的制服、清洁工的广告衫,和失地农民,建筑包工头,KTV老板,公务员,我们在一起。忘却穷通,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当年。
我们来到了发蒙的学校——虹光小学遗址,那是一座有着红色基因的学校。
秘书长别出心裁,通知我们戴上红领巾。在兴奋与忙乱间,我们掏出借自孙辈的红领巾,却忘了怎么系。是啊,半个多世纪过去了。有的说,当年皮,没能入队;有的说,入队时,红领巾取消了。秘书长说,不管这些,即便不是,今天就是入队仪式。红领巾映衬出星星白发,快乐荡漾在岁月燃烧过的老脸上。面对小河,面对田野,童年趣事成了乐此不疲的话题。
当年“六一”,期中考试完了,是新队员入队仪式。我们曾站在队旗前宣誓:时刻准备着!我们唱着队歌:爱祖国,爱人民,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。何老师给我们系上红领巾时说,是少先队员了,污槽要擦干净,手要洗干净。随后,农忙假开始了。我们像出征的战士,踩着队歌的旋律,走向丰收在望的田野。太阳下,农民们忙着收割麦子、油菜,扁担的呻吟,升华成丰收的歌吟;风雨中,父母们拔秧、插秧的背影,撑起我们对未来的憧憬。我们也傍桑阴学种瓜,在收割尽了的田野里拾麦穗,在田垄上割草积肥。当我们的脚底生出老茧,敌得过硌脚的砖石,扎脚底的草根时,我们才会懂得稼穑的艰辛。
然而,我们毕竟是孩子。六月的田野,有的是吸引眼球的地方。塘坨上红得发紫的桑葚,草丛中生脆的酸模,半生的毛桃、雀梅。不知道那时怎么那么嘴馋,整天像野狗找吃的。麦子收割尽了,田野里到处矗着小飞蓬,那白色的花,招来同样白色的粉蝶,翻飞追逐。红蜻蜓悬停在半空,睖着不更事的大眼。倏尔远逝,船桨般的翅膀,刮扇起光的气旋。我们像《小猫钓鱼》中的那只小猫,追赶红蜻蜓。每当我们顽皮偷懒时,何老师就叫我们唱《劳动最光荣》的歌:小喜鹊造新房,小蜜蜂采蜜糖。幸福的生活哪里来?要靠劳动来创造。这歌声真神奇,唱着唱着,疲劳扫得精光,眼前出现了未来美好的图景。
劳动的间歇,何老师让我们谈理想。那时共同的梦想是,长大了当解放军,拿着枪神气地站岗。最起码也得是基干民兵。那时村里基干民兵有枪,当然没有子弹。我们看他们擦枪,喜欢闻涂在枪栓上的牛油味。特别爱听拉枪栓的声音。觉得提气。有的说将来当工人,每个月有工资;有的说开汽车,去很远的地方,碰到何老师不买票,说那是我老师;有的说在南货店当售货员,那里有许多吃的东西。可没有一个说将来当农民。何老师挠了挠薄薄的头发说:理想不能老想着自己,你们都是共产主义接班人,要想着为人民服务。为什么没说当农民呢?当农民光荣,没农民种田,人吃什么去?多少年后,我们中的大部分成了农民。而当我们想告诉何老师,你说得对时,他却去世了。何老师瘦瘦的个子,细长的脖子,走起路来脖子像个钟摆。只有当他看着我们写作业时,才停摆下来,用慈祥的目光一个个抚摸过去。他带我们入队宣誓系红领巾,带我们割草、拾麦穗,使我们拥有许多童年的美好记忆。
我们都记不起何时退队的。三年级开始不久,就不再戴红领巾了。我们没有退队仪式,既然这样,那么即便一把年纪,该还是少先队员。可有人说,少先队员是没有退队仪式与手续的,就像我们的乳牙,到了一定年龄就自动脱落一般。
可今天,我们又聚在“六一节”队旗下。酒后的我们,唱何老师教的《少先队队歌》《劳动最光荣》,一遍又一遍。细听那五音不全的韵律,已没了当年童音的清亮,多少夹杂一层光阴的破碎感。酒精的发酵,使我们以为真的回到了童年。男生们玩起了斗鸡,猜拳;女生坐在田埂上,折一把蛤蟆叶的茎叶,玩起斗草;有的相互作对拍手唱《打麦歌》:噼噼啪,噼噼啪,大家来打麦。麦子好,麦子多,磨面做馍馍……
玩够了,秘书长说:同学们,“六一节”快到了。一起留个影吧!有人突发奇想说,我们都老了,就不拍正面的,来一张背影。于是大家背转身去,背景是熟悉的田野和小学。在一声“耶”后,我们同时起跳。
透过手机图像一个个苍老的背影,我们想象着各自脸上的表情:五月的阳光,将丰收的麦浪映在脸上,几多顽劣,几多老成,像似水流年。(汤朔梅)